搪瓷盆里的水仙
小学毕业后,我考上离家八十公里的县城一中当寄宿生。大概是第一学期放假后的正月初七吧,学校安排在开学之前补考,我由于英语成绩挂红灯,提前两天赶往县城。到了县城已是傍晚,在灯火辉煌的街上,不时有鞭炮声声响起,整个小城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之中。还没开学的校园,只有路灯泛着昏黄的光,教学楼、学生宿舍楼一片漆黑,教工宿舍楼也仅一两个窗户透出亮光,教室、宿舍都进不去,找不到老师、同学和熟人的我,无助地徘徊在冷冷清清的宿舍楼前……
有位老伯从宿舍楼里蹒跚地走了出来,头发花白、干瘦,六七十岁的样子,提着一个热水瓶像是去打开水,是学校工友,在办公室打杂。见我孤零零一个人,他关切地询问起来,知道我没地方住宿后,让我跟他走。我也住过这平房宿舍楼,只一层,住的都是学生。老伯领着我从角落的楼梯上了二层,这本是一楼过道顶上天花板隔成的狭长房间,学校因为住房紧张,安排了他一个人的住宿。进了房间,他拉亮电灯,我沐浴在桔黄色的灯光里,感觉整个小屋弥漫着特别的温馨。老伯让我先坐下,返身去打开水。我看清了房间的陈设:一架木板床铺,一个小板凳,一套学生用过的旧课桌椅,桌面上叠着几本书,是学生在期末丢弃的那些课本,大概是他随手拾来的吧,还有一丛快过时节的水仙还开着几朵花,我才明白这里的特别温馨。让我不能忘却的是,养这丛水仙用的竟是破搪瓷盆子——学生原先用来盛饭的那种,街头小贩卖水仙花配售的可是专用瓷缸。
老伯打回开水,倒一半在搪瓷脸盆,兑上冷水,用手试了试水温,让我洗脸洗脚。我看着他有些迟缓地动作,听着他略微沙哑的话语和偶尔的干咳,想起了爷爷,顿时有些相像起来。问起那丛快过时节的水仙,老伯说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,因为喜欢就养在房间。
那夜,我睡得极香甜。第二天宿舍就开了,我就没回老伯的小屋,因为少不更事,不曾询问老伯姓名。初中毕业后,我考上师范,后来参加工作,到现在也十多年了,期间也回过母校,平房宿舍楼早已推去平整为大操场,不曾见到老伯,亦不知他情况。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,闲暇时常常会想起那个夜晚——像爷爷一样的老伯,感念那破搪瓷盆子栽种的水仙花带给我的温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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